秋的神经话

原：An American Fairy Story

Chapter 2

出棺十多年，精明的商家们早就将吸血鬼视作常规客户，所以全美国几乎叫得上名号的城市里有点档次的酒店，都有吸血鬼专用的客房，可以彻底隔绝太阳的一切能量，让吸血鬼能安心地在舒适的大床上入睡，而不用躺到七尺之下或者是躺在特制的超隔能棺材里来度过白昼。

永生的好处就是有用不完的时间去积累财富，所以上点儿年纪的吸血鬼几乎都很有钱，Bucky作为有名的信使，当然不例外，而他那曾经只能住布鲁克林贫民区的老友，在他的带领下，也已颇有些家产。所以两人住的，自然是安克雷奇最好的酒店。此时此刻，Bucky正在吸血鬼专用客房中沉睡，他本想叫个客房服务，要知道酒店提供的姑娘，都是有健康证明的，保证没有血液疾病，但看到老友不赞同到扭曲的面孔，Bucky只能作罢。

Steve略微休息之后，打算在好友沉睡的几个小时里，出门走走。

既然想要了解一个城市，Steve当然不会在酒店的餐厅里吃饭，要知道街角路边的小餐馆里，才能听到最丰富的信息。

Steve坐下之后，不解风情地忽视了边给他递菜单边跟他调情的服务员姑娘，只是老老实实地点了“推荐套餐”，然后掏出手机上网闲逛。

“这次是Hammer家的儿子吗？”

Steve听到不远处几个人在神秘兮兮地低语，四倍听力让他连说话人语气中满含的八卦之魂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“嗯，那是个好小伙子啊！”

“可不是吗，他高中的时候，是学校曲棍球队的，我还做过他的教练，叫……Justin，对，就是叫Justin，家里很有钱，是个聪明的小伙子。”

“真的失踪了？”

“那当然，老Hammer都已经报警了，是我接的电话，但因为只是一夜未归，无法立案，但我觉得，啧啧，恐怕是凶多吉少。”

“老Hammer肯定是觉得你们靠不住，今早我去他们家修草坪的时候，看到他们家的保镖已经在准备出门寻找小Hammer了。”

“越早行动越好，已经是第九个了，这个月失踪了这么多人，都是年轻帅气的小伙子，怎么看都不寻常。”

“是啊是啊，肯定不是普通的意外。”

“会不会是吸血鬼干的？”

“很有可能，不过他们不是只吸血吗？怎么会连尸体都找不到？”

“笨，留下尸体就是留下证据啊，现在没有尸体，那他们都是'失踪'，就没有'罪犯'的存在了。”

“对对对，反正咱们这儿不论是扔冰川里还是扔冰山上，都无迹可寻。”

“太可怕了！吸血鬼都是恶魔，没一个好东西……”

“就是就是……都应该钉死在十字架上……”

Steve微微皱眉，对那群人得出的结论略感不快。但他想起好友跟他讲述过的迷失在兽性中的经历，又觉得人们讨厌甚至惧怕吸血鬼，也并非没有道理。

轻叹一口气，吃着自己的午餐，开始琢磨那九个、哦，不对，加上那个什么小Hammer，是十个失踪人口的去向。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正义的使者，但骨子里的天性让他无法对这样的信息置之不理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做点什么，但至少思索一下，还是可以的。

当知道地球上存在那么多超自然生物之后，一切都有太多可能性，Steve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武断地下定结论。

——妖精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，接近人类都是有目的的。

脑海中突然想起昨夜Bucky说过的话。Steve甩甩头，他绝对不相信有那么美丽的眼睛的生物，会邪恶到哪里去。

一旦想起那双眼睛，Steve的思绪就再也无法转移到别处。他不由自主地掏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，涂涂画画，一会儿功夫，原先空白的页面上，就出现了两双漂亮的大眼睛，一双圆睁的，一双笑眯的，可以看得出是属于同一个人不同的表情。

Steve忘记了自己之前思考的问题，脑海中一遍遍犹如坏掉的影带般，不断地重播昨晚所见的那个大眼睛男儿的所有画面。

难道真的被施了法？

Steve摇头苦笑。不过说起施法这事儿，还挺奇怪。吸血鬼可以通过注视人类的眼睛来迷惑（glamor）人类，然后诱惑人类吐真言，或者让人类忘记一些事情，但这一招对Steve完全没用。他本以为是Bucky对他手下留情，后来遇上别的吸血鬼后证实，Steve真的不会被迷惑。

“这是血清的功劳！”Bucky这么总结道。

连吸血鬼对自己的迷惑都没用，难道一个看起来刚刚成年的小妖精，竟然可以对自己施法？Steve自嘲一笑，他想，大概是他自己迷惑了自己。

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，哎……再见又如何？那个孩子明显有喜欢的人了。Steve Rogers你在想些什么！不不不，他没想什么乱七八糟的，就是想再看看那双漂亮的眼睛而已，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。

桌面上震动的手机，让Steve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。

是Bucky发过来的短信，只有短短一句话：“准备出发。”

Steve看了看窗外已经浓重的夜色，回复“收到”，在桌上放下餐费，起身离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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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冬时节，安克雷奇的气候越发让人难以琢磨。

本着舒适第一的原则，驾驶着汽车往北面进发的两人，被突如其来的大雪挡住了去路。

“下车步行？”Steve问道。

“你知道我不怕冷，无论什么天气都我来说都一样，”Bucky耸耸肩。

“我也不怕，”Steve挑眉。

“这里的冷，纽约可比不了，你可别逞强。”

Steve回身从后座上拿起随身携带的背包，率先开门下车，挑衅地看着好友。

“我知道你很强，队长，”Bucky说着也扯过后坐上的背包，跳下车来，微笑看着Steve，说，“你知道的，Steve，一会儿还要翻越阿拉斯加山脉，先听我说完，我知道你可以，但你毕竟是个人，我没有一点看不起你的意思，但你需要休息，需要进食，更别说在这样的气候下你遇险的可能性有多高。你不想让我经历一次当初你看着我掉下火车的感受吧？”

Steve看着Bucky，沉默半晌，叹了口气，无奈地说：“好吧，你赢了，Barnes中士。我留下来。”

“好兄弟！”Bucky欣慰地抬手拍了拍Steve的肩。这就是他的老友，永远以大局为重，永远知进退。从不冲动，不争强好胜，这一切都让他敬佩。

“但是你的棺材在车上，你总不能扛着棺材狂奔吧？”Steve皱眉。

Bucky看了看表，再看了看地图，说：“没事，在天亮之前我就能进入北极圈，越往北走极夜范围越大，白昼大约就一两个小时，到时候我找个庇荫的洞穴或者建筑就行了，这个地方这个季节，太阳能量也没那么强，最多眼睛和耳朵流点血。”

“好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，保持联系！”Steve闻言点头，他相信自己的好友是优秀的战士，是强悍的吸血鬼，他能照顾好自己。

“嗯，”Bucky点点头，随即笑道，“你也注意安全，别我不在你就被小妖精给骗走了。”

Steve哭笑不得，踢了好友一脚：“我上哪儿去找小妖精？不是，谁是小妖精？积点儿口德吧你！快滚快滚！”

Bucky大笑着，转眼间已闪身至几十米开外。留给Steve一个得意的背影和一串爽朗的笑声。

Steve摇头失笑，打算开车返回安克雷奇，找个舒服的酒店住下，然后再去昨晚的那个酒吧里碰碰运气，不，是去“放松一下”——这是Bucky的建议。

在凛冽的寒风中，Steve竟然觉得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。

刚拉开车门，Steve突闻风雪中有人发出凄厉的叫声。

他迅速集中注意力。

“救命！救救我！你别过来！别杀我！”

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。

就算是豆芽菜时期的Steve，都不是一个会见死不救袖手傍观的人，成为美国队长之后，他更是已经习惯了成为正义的化身，永远以拯救世界为己任，就算现在已经不是美国队长，但Steve Rogers依然是Steve Rogers。

他毫不犹豫地扔下手里的包，向求救声的方向奔去。

穿过重重风雪，Steve越是接近那个求救者，越是觉得那个呼救的声音很耳熟。

——你的眼睛真的好美。

Steve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！如果他遇险了，那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人，是不是也遇上了危险？

Steve加快了脚步，很快就看到一个身影在前方狂奔，在大雪中深一脚浅一脚。

“不要过来！别过来！啊——不要——救命啊——啊——”

一声惨叫之后，那个身影陡然消失。之后Steve发现叫声从远处的下方传来。

糟糕！Steve想那个人应该是摔下了山坡甚至是悬崖。

视线中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，难道那个人已经遇上不测？不行，一定要搞清楚。

Steve极力冲刺后不顾一切地向前一跃，电光石火间已腾空并下落，他伸长手臂想尽量抓住那个下坠的人。

谁知道下一秒，他只觉得腰间一紧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扯住，又急又猛地制止了他的坠势。他回过头，只见一个身影正扒在山壁上，而他被圈住腰，吊在那个背影下方一点。那个背影闷哼一声，显然要克服Steve的体重和重力加速度让他十分吃力。

但他依旧不知用何种方法，顽强地扒紧了山壁，终于没让两人落下去，然后他猛吸一口气，四肢突然用力纵身一跃，吊着Steve一起上了山崖。

被惯性抛在空中，在落下前，圈住Steve腰间的东西突然用力，下一刻他又察觉腰间一松，他被顺势甩出几米开外，爬在了崖边的地上。Steve没忙着起身，只是抬头看到那个背影站在崖边，默默地看向崖下的漆黑一片。

Steve呆呆地看着那个背影。

“你不是说，你爱我吗？”那个声音对着漆黑的虚空，轻声说。

Steve能清晰地听到声音中透出的失望和痛苦。

“那你再说一次你爱我吧，”那个声音越来越小，最后极轻地吐出两个字，“说啊。”

举重若轻，微微颤抖的两个字，让Steve的心突然莫名揪痛。

Steve轻轻站起身，看着那人转过身，眉头微蹙，双眼睛闭，面色凄苦，他扬起头，狠命地眨了眨眼睛，身形极快地消失在Steve眼前。

“别走！”Steve站起身试图追赶。

“站住！”身后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。

Steve回头，看到漆黑的雪夜中，走近一个婀娜的身影。等她走到面前，Steve看到一个红头发，面容娇美却神色犀利的女人，身着紧身衣，腰间别满各式武器，伫立在自己面前，寒风中她满头秀发飘散，气势逼人。

她极为迅速地探手从Steve腰间捻起一撮毛发，放在鼻尖轻嗅，恨恨地说：“果然是他！又来迟一步。”

“你知道他是谁？”Steve急忙问。

女人对Steve的问题置若罔闻，只是冷硬地说：“记住我的话，你刚才什么也没看见，什么也没听见，也没有见过我，记住了吗？”

“为什么？”Steve只是追问。

女人看他一眼，转身离开。

Steve上前一步试图拦住她，下一秒被她双手握枪指着眉心。

“告诉我他是谁。”Steve执拗地看进女人的双眸。

“不行。”女人的回答非常坚决。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因为要救你一命？”女人挑起一边嘴角假笑一下。

“难道他真的……”Steve话说到一半，心中立刻否认，刚才那个人的行为，无论怎么看都是救他。但那个掉下崖去的人……

看他发呆，女人自行转身离开，走出几步后，她顿住身形，淡淡说了一句：“忘了吧。”随即继续快步离开。

“不行，我……”Steve发现自己话音未落，早已不见那个女人的身影。

寒风夹着雪片，呼呼在Steve身边飞舞，不过一瞬间，天际之间仿佛只剩下他孤身一人。刚才的一切，好像都没有发生过。

但那绝不是一场梦，Steve知道。

Steve环顾四周，无奈轻叹一口气，向来路奔去，走到已经被大雪埋了三分之一的车前，他又叹了口气，循着记忆在雪堆里刨出背包，辨认了一下方向，向安克雷奇走去。

车和Bucky的棺材只能等雪停了再来取了。

Steve在背包中摸出护目镜，顶着暴风雪，徒步前行。他当然觉得冷，但他不怕。他当然觉得累，但他能扛得住。超级士兵的血清，让他在任何恶劣的条件下，都有很大的生存机会。

但如果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，找到一个遮蔽，Steve当然也不会傻乎乎地死扛。于是当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高大建筑物，他毫不犹豫地向它奔去。

到了面前，他才看清楚，那是一个教堂，看起来应该已经废弃。

Steve伸手推门，因为年久失修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。他闪身进入，并没有电影上常有的一群蝙蝠扑面飞来。他又往里走了几步，却听到窗外响起了狼嚎。

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，无论遇上的是狼人还是独狼，一般人都会落荒而逃，但Steve不是一般人，他摸了摸腰间的枪支和刀具，他相信几只狼（人）而已，完全不足为患。

Steve继续前进，推开教堂后方的侧门，放眼望去，竟是一大片错落有致的建筑，远处还有一个略高的塔楼。Steve猜想这里曾是一个修道院，而那个略高的塔楼，也许是个图书馆，或者是修道院院长工作和居住的地方，如果真是这样，那里的条件一定比其他地方都好。

Steve决定向那里进发。

突然在他身后很近的地方，一声狼嚎响彻雪夜。

Steve转身，一个黑影在他眼前掠过。他警惕地准备迎战，半晌过后，却又毫无动静。

他收势转身，却又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，他决定诱敌出手，于是故意不管身后的动静，向前走去。一手却悄悄握住了腰间一把匕首。

一阵劲风从身后袭来，Steve向前扑倒，就势一滚，其间向偷袭者方向飞出匕首。

一声扭曲而惨烈的叫声响起，极为短暂。

那是——Steve皱眉——猫叫？听起来很痛很生气？

Steve竖起耳朵，仔细听，四周除了簌簌的落雪和呼呼的风声，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动。